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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5章 身在此山中(七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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宴溪的臉騰的紅了:“你說什麽?”

“我說月小樓愛宋為。”

“後面那句。”

“像我愛你一樣。”

宴溪這一早上被灌了太多蜜, 到這會兒有些頭暈眼花, 恨不能把春歸揉進懷裏。才幾月不見, 春歸的情話說的這樣好, 也懂得顧著他的情緒,他覺著自己的春歸愈發的惹人憐,於是有些得寸進尺的追問一句:“你愛我什麽樣?”

春歸歪著頭, 她的粗辮子向一側垂去, 好似逗著宴溪一般說道:“像你愛我一樣。”

“一樣多嗎?”

“可能還要多點。”

“那不可能, 你根本不知我愛你到什麽程度。”

穆宴溪覺得自己太沒出息了,被一個丫頭片子的甜言蜜語哄的鬼迷心竅,心中暖的狠,消化了一會兒融融暖意, 才問她:“你說月小樓愛宋為, 是什麽意思呢?我不大懂。”

“這有什麽不懂的,你別去想月小樓是男是女就懂了。月小樓愛宋為, 就像我愛你一樣。”春歸有些急, 又說了一遍適才說的話, 說完了才看到宴溪笑著看她, 目光灼灼, 竟是在逗她。一腳跺在他腳上,嬌嗔的兇了他一句:“無恥!”

宴溪支著腳在地上跳了幾跳,皺著眉頭說道:“你真使勁兒啊!”

“誰讓你討厭。”春歸仰著脖子眼睛瞥著他,一副你活該的表情。

過了半晌宴溪正色道:“你說他愛宋為,這個我懂。那宋為愛不愛他呢?我與宋為自幼相識, 據我所知,他喜歡女子。宋將軍從前也是風流之人…”

“有多風流?有你風流嗎?”春歸笑瞇瞇問他,不知怎的,宴溪覺著那笑裏藏著刀。小心翼翼的說:“我…從前不風流…”說完看到春歸眉頭挑了挑,口氣變了變:“也風流過..但那都是過去,現在我真是清清白白一個人…”

伸手拉了拉春歸辮子:“咱們不許提從前,從前我是不好,但我改邪歸正了。你只管看以後,看我穆宴溪待你如何。”說完把她拉進懷中:“月小樓和宋為的事咱們不管好不好?就算月小樓心裏有宋為,但宋為心裏沒有他,咱們也不能將刀架在宋為脖子上逼迫他是不是?這種事還得兩情相悅呀!”

“你說的對,可我就是覺得月小樓太可憐了。一個人愛另一個人,愛的那樣無望…”月小樓在青煙那做了衣裳,去取的時候讓青煙幫忙試穿。好好一個人,生的那樣俊秀的一個人,脫了外褂內裏卻是皮包骨。青煙與春歸和薛郎中在一起久了,也大概清楚月小樓是病了,但無論怎麽問,月小樓都不說。終於忍不住告訴了春歸。

春歸夜裏去他的宅子裏找他,敲門敲了許久沒人應門。心一急拉著張士舟翻墻進去了,在宅子裏找他,最終是在臥房裏,看到身著戲服的月小樓暈厥在地上..

春歸終於能給月小樓把脈了,他的肺裏絲絲的響,這個病落下了病根就好不了了。春歸心中難受,等他醒了說他傻,都這樣了還千裏奔波來無鹽鎮。也是在那個時候,才真正明白,月小樓愛宋為,愛的癡了。

春歸從前不知世上還有這樣一種愛,男人愛男人,但她看月小樓,又不覺突兀…

“哎…”春歸嘆了一口悠長的氣,宴溪緊了緊手臂:“在我懷裏還嘆氣,你是不是不知足?”

“我只是覺著比起他人來,我們已經很好了。”這段日子與月小樓一起,春歸愈發覺著兩情相悅之人能廝守在一起,簡直是天賜的良緣,世上這樣幸福的人,少之又少。於是暗暗發誓以後一定要把好聽的話說給宴溪聽。

“還不夠好。”宴溪嗤嗤笑了聲:“等你給我生兒育女,咱們真正分不開了,才是真的好。春歸不瞞你說,我總是擔驚受怕。覺著從前那樣對你,你眼下也不會真心對我..常常做夢夢到你許了他人..”

“許的人有你好看嗎?”

“你不是不貪戀我的美色嗎?”

“……….問問不行嗎?”

二人抱了一會兒,春歸對宴溪說道:“你忙去吧!我要去見一個老友。”

“?歐陽?”

“對。”

“我與你一起去…”宴溪一聽春歸要去見歐陽,心中竟有一些緊張,生怕他的小春歸見到如今的歐陽對他變了心。

“不行!不許你去!”春歸制止宴溪,而後把他推出去一些:“你去找宋為,要他來看月小樓。我去探望歐陽先生。”說完撒腿就跑。春歸有歐陽府上的地址,她拿著地址在京城繞了許久才找到歐陽的宅子。

春歸在門前站了一會兒,想起與歐陽最後一次相見,是在無鹽鎮城外那條官道上。歐陽不辭而別,她追著他追了許久。真好,歐陽先生得償所願了,在京城有這樣一個宅子,做一個好官,歐陽先生值得。

手遲遲伸不出去,總覺得不敢見他。然而門開了,歐陽突然出現在春歸面前。

春歸收了收腳,笑著看他。看到他的眼睛突然睜大,而後有一絲濕潤,緊著向前邁了兩步,卻想起什麽似的頓在了那。

是春歸先開了口:“歐陽先生。”

歐陽嘴唇動了動,一時之間思緒萬千。眼前的女子與分別時沒有二樣,那雙眼裝著整個無鹽鎮的春天,臉上的梨渦淺淺笑意盈盈。終於還是喚了句:“春歸。”

“歐陽先生,我有事來京城,順道來看你。”春歸不傻,她知道歐陽對她好,是以從不敢愧對這份好,直到穆宴溪再次出現。若是穆宴溪不出現呢?春歸也曾想過,會與歐陽有不同的結果嗎?

歐陽還是那樣樸素,一件素色的長棉襖,下擺起了毛邊。這件棉襖春歸記得,是春歸讓青煙給他做的。他竟然穿到了今日。

感覺到春歸的目光停在他的長衫上,他笑了笑,指了指那袖口:“你看這裏,磨破縫補了幾回,也有別的衣裳,但始終覺著冬日裏穿著這件最好。”

春歸心中一酸:“那改日再讓青煙給你做一件,明年冬天就能穿了。”二人許久未見,見面竟是這樣平鋪直敘。“先生要出門嗎?”

“要去買筆墨紙硯,不打緊。春歸…進府裏坐坐嗎?亦或陪我去買東西?”歐陽還是為春歸著想,她與宴溪一起會被矚目,萬一哪裏落下口實,對她不好。

“可以先去先生家裏坐坐,而後陪先生買東西嗎?”春歸搓了搓手:“找了先生好久,想喝杯熱水。”

“快來。”歐陽連忙閃身讓春歸進門,他在前面帶路,帶春歸大體看了看自己的宅子。這宅子在京城不算大,但比起無鹽鎮的陋室,好上不知多少。也沒找什麽下人,一個看門的,一個跑腿做飯的。院中種了竹子,在冬日裏有些蕭索。

“果然是歐陽先生的宅子,每一處都有歐陽先生的影子。”春歸指了指那竹子,又指了指那些雕零的花。

“快進來喝水罷!別凍壞了。”說罷打開厚簾子,帶春歸進了書房,拿起水壺給春歸燒水。春歸坐在窗邊的椅子上,椅子很高,她的腳夠不到地,腿在椅子上一晃一晃。歐陽回身看到她這般,笑著問她:“這一兩年竟是沒長個子?”

“………先生怕是忘了,我馬上二十一歲啦…怎麽還會長個子”

“可我看你,還是剛下山的樣子。”歐陽說完直起身,認真的看春歸。他這一生從未放肆過,即便愛春歸,也愛的克制。生怕自己帶給春歸不幸。這是他第一回 這樣徹徹底底的打量春歸。

“那會兒不大會說話。”春歸想起那時剛下山,在街上碰到歐陽,他看了她一眼,她瞪了她一眼。

“但你瞪人可是很厲害。”歐陽亦想起那次,二人同時笑出了聲。

“酒坊家的傻兒子,我瞪他瞪的最多,他定親啦!當鋪家的公子哥最近好賭,輸了一半當鋪,讓他爹把腿打折了,天天瘸著腿在鎮裏溜達。”春歸跳下椅子,在地上學當鋪公子哥瘸著走路,把歐陽逗的大笑出聲。“還有還有,賣糖葫蘆的小老板,妻子在瘟疫中走了,他前些日子續了一房,續的是賣臭豆腐的;青煙有喜啦,眼看著春天就要生了…”春歸想把所有發生的事都告訴歐陽,她知道他心裏惦記無鹽鎮,無鹽鎮的人也總是念著他。

“薛郎中年歲大了,腿腳有些不利索;阿婆的頭發越來越白…”春歸還想說些什麽,卻被歐陽一把抱進了懷中。歐陽眼中湧出了熱淚,他緊緊抱著春歸對她說:“春歸你別動,我不想把你怎麽著,讓我就這樣抱著你好嗎?就讓我放肆這一次..”

春歸眼角有些濡濕,那幾年兩人在一起,所有人都以為春歸會嫁給歐陽,春歸是懂的。只是那時心裏裝著一個不可能的人,生怕褻瀆了與歐陽的感情。但她是珍惜歐陽的,歐陽親手做的墨塊,她拿出來看看又放回去,過了許久才肯用。歐陽呢,小心翼翼的待春歸,他沒有什麽拿得出手的東西,無非是路邊的一朵花,一個糖人,自己親手寫的字..但那些,是他最真的心。歐陽抱著春歸,抱著最痛苦那幾年唯一的甜,哭著對春歸說了聲謝謝。

春歸豈敢當這個謝字,伸出手去拍歐陽的後背:“先生,春歸出師啦!”

有些話根本不必說,二人都懂。說了,就不再是他們了。歐陽慢慢的放開春歸,揉了揉她的頭:“徒兒春歸,出師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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